选题:不小心把什么东西带回了家。
初六:透明的欲望
空谈感情真挚与否,不如**和金钱更为诱人喜爱。
九二:过失的教案
共享单车早不属于什么新鲜事物,但要将它们服帖地融入字里行间并非易事,一如安藤无甚新意的日常生活。
夕晒金橙,初夏烈阳即便如何骄傲,时辰既到亦须消散成为丁火烛光。安藤大步迈出教室,炎热之中夹杂着些许海水清凉的空气完美接替了空调房里的沉闷,大脑缺失的氧分也稍微得到补充。
再过半个月他就要离开这里了,虽然没有和女学生留下什么值得留恋的回忆,但好歹教书育人三载有余,说没点缘分也是不可能的。
可无论是萍水相逢或是袭胸摸腿、抑或是其它更复杂的瓜葛,在那场结婚典礼后,都应该会被画上句号了。
安藤深吸一口气,夏风独有的气息让他因长久面对屏幕而劳累的眼睛恢复了些神采。他掏出手机再一次确认了信息,向着停放共享单车的地方走去。
手机上的壁纸已然换成安藤与未婚妻离瞳游的合影,温馨甜蜜的意境使得安藤无时不刻皆能得到精神上的满足。
当然,这些事情并未向游谈及,因而她也无从知晓背后甚至眼前他的小动作,更无须提亲眼见证那些所作所为。
其实我宁愿她能够看见。安藤摇摇头,强迫自己挥去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如往常那样掏出钥匙解开倒数第三辆共享单车的锁。用以辨识的号牌已经磨蚀到几不可见;明明有很多更完备更新净的选择,他却偏偏爱上了它。
对待游,安藤何尝不是如此。游亦在尽她所能地付出和关怀,安藤默契地接受,又默契地保留心声,一句简单的“路上小心”“你回来了”,作为幸福日子的普通缩影就已经足够。
学校和安藤家的距离不远不近,走路来回太过辛苦,乘公交又稍嫌浪费。于是即停即走的共享单车受到了热捧,既无私人自行车被盗抢的风险,又可随时随地上落,而且共享单车安装的机械密码锁可以在认得这辆车的时候无须付费即可使用。
安藤对此深有体会。一路骑行到单元门口后,他停下车,将密码锁锁死的同时,不忘随意拨动几圈密码盘;然后用自己的另一副钥匙锁扣上后轮,拔出钥匙塞进公文包里,提着公文包回家。
如此双保险之下,其他人便彻底无法骑走了。即使破解款式普通的钥匙锁,看不清号牌的情况下就无从购买密码,也难去强行解开共享单车提供企业为防盗而静心设置的密码锁。
完美的决策方案。基于人之常情的习惯,安藤回头最后一遍检视自己的行为。
付费向共享单车企业购买了密码。
骑单车回家。
磨损号牌至模糊不清的程度。
私锁锁在了后轮上。钥匙则在公文包里,并无差池。
所以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错。
至于将单车停在私人住宅的动机,并非要件。自己每天都使用它上下班,不需要否认把这辆单车带回家的故意。
既然是故意带回家,那便与“不小心”这样的抗辩理由不搭界了。安藤这么思考的同时,不自觉地留意到篮子上不仅置放有本应在那里的公文包,还有一件确实属于自己的物品,似乎因纯粹的不小心而带回了家。因为无论如何,那个东西只有周末没有教学任务的时候才应该出现在视野里,今天却是星期四。
微型摄像机。
不如专业摄录设备的精湛做工,没有针孔摄像的隐秘情调。本来要求已经不多,它只要胜任存档生活点滴之间的媒介,例如努力再现男女交媾的曾经,以制作专属于恋人之间甜蜜到渗出汁液的蜜饯。
作为预先规划好的惊喜项目,惟独周末在家里过夜取材之时才会偷偷带回家。游对家里每一件物品的存在和变动都出奇地敏感。这次大体是一时糊涂搞错日子吧,安藤顺手将相机和公文包一道拎起带回家。
“你回来了呀,我估算着时间也觉得差不多呢。”
游敏锐地捕捉到钥匙与锁孔之间的碰撞声,随即暂停随身听里的评书。两侧嘴角稍稍上扬,泄露心机中得意。
“饭菜已经热好了,但不确定符不符合搭配……”
“……说过了,下次等我回来再弄,你一个人用火用电始终不安全。”安藤先舀满游的饭碗,端正碗筷后再轮到自己。
“之前只是不习惯而已!现在我的技术已经很棒啦,油盐酱醋锅碗瓢盆都能分的清。”
游佯嗔试图在语言气势上立于不败之地,但话说到后面就连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跑了调。相对的,安藤的心情却没有那么单纯和愉悦。
这个女人,确实做到了分辨吗……想必因此付出了超出常人几倍,甚至十数倍的努力。
再次直面彼此约定携手同心的伴侣此刻笑靥如花,安藤仿佛身披重甲的骑士,身心上皆承受无比厚重的使命与责任。
静谧的晚夜。
“明早你还有课呢,别闹。”游在一片昏暗中准确拍开尝试褪去内裤的双手。
“现在我就想要……”
安藤挑逗的话语掩盖过微型相机启动摄录的声响。
“而且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特别日子呢。”
“喔,你说说有什么特殊,”游寻不见任何头绪,果然分心思考,却被安藤逮到机会一举攻陷防线,“啊!你敢骗我。”
“不光骗你,还要欺负你,把你的媚态全都录下来刻成光碟。”
隐秘肌肤失去保护的屏障,似乎漫漫花田中香气氤氲最为诱人之处便潜藏在深谷**,芬芳泄露引导着探索者前行,真正伸手涉足进入却又发现内里早已涓流成河,水花四溅……
“你敢?”游奋力反击,按住安藤双肩力道之大吓得他险些拿不稳摄像头。
“那我就抽光你的‘筋’,要你下不动床……”
原来只要生而为人即有固定而透明的欲望……
一番翻云覆雨。
游先行睡下。安藤轻手轻脚地爬起,细心铺整被毯后打开电脑,每一个步骤都在最大程度地避免声响。
插上微型摄像机的数据线,将新录的视频导入到硬盘,相同的工作安藤已不知做了多少遍,无比直观地代表互相爱恋之深。
而这次,他点开相机的磁盘分区,发现除了视频之外还有一份以往都不曾见过的文档。
好巧不巧是这台摄像机中病毒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安藤没有急着打开这个文件,而是首先检查它的修改时间。
4月27日15时41分。
今天下午这个时间——我正在上课,相机锁在办公室的柜子里。那么答案就很明确了,有人动过这台相机,临走前还嚣张地留言宣示,生怕物主的自己不知道他的脚印。安藤打开文档,里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很晚了,还不睡吗。”
或许细微的鼠标点击声仍然逃不过游灵巧的双耳,她正起上身,拖着困倦而不带起伏的声线发问。
“嗯……突然想起教案有些部分要修改。”安藤慌张地找理由解释。
“要不要紧?明早再改也可以,最好别熬夜透支身体了。”
“挺急用的,所以一定要现在做好,”安藤再一次亲手放躺游的身体,捋顺她乌黑的发丝,“你先睡吧,乖。”
面对点着灯的房间里亮度并不刺眼的荧幕,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条件反射般地对未婚妻虚构现实隐瞒真相。
同样也包括不小心把微型摄像机带回了家。
九三:与他的相遇
晚间七时正,安藤步入西餐厅。
舒缓轻盈的琴律和声没能迟缓急促的步调,他不顾礼仪地快步穿行于桌台之间。预订的靠窗位子已有佳人等候,淡金色长发齐齐垂于一侧,衬托着格外白皙透亮的脸庞聚焦窗外马路车行过往。涂满颜色的指甲捏着吸管,围绕喝剩小半的饮料翻滚着冰块。
“叫你七点到你就七点到,老师真是没点情调。”
声线虽然活泼俏丽,鼻息腔调依然浑厚深重,一时间令人雌雄莫辨。结合过分粉饰追求妖艳的装扮,大抵已猜透了八九分。
“木下瞳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行。”
单方面违背与游每周五晚共进晚餐的约定,理由是探讨教案里棘手的学术分歧点。但现如今,学生制造的种种麻烦犹如无尽引力的黑洞,反噬讲师本应更加坚韧的精神。
木下这样的学生实在太有特点,无论内外皆流露着生人勿扰的气质,因而十余人组成的课堂里,纵然轮流点名发言过几轮也少有让他起过身。尤其是不止一次似有意而无意的视线相交,那似笑非笑的邪魅容貌确实难以忘怀……
“这里不是学校,我们也不是因为师生关系才在这里面对面,”木下瞳刻意放缓语速调整气息,音色愈发接近自然的女声,“所以呀,安藤先生,你像对待掌握你秘密影像的普通女人一样就可以了。好好想想喔?堂堂的大学讲师。”
这个人,我究竟该用他还是她来称谓……
“你用那些来威胁我,那我原本是可以不来见你的,但你偏偏留言‘不想让她看见的话’……正常的勒索应该恐吓说公布到网络上吧?在知道视频其中内容的情况下,单独强调让她看见,这个绑匪未免太过了解我们了,我就想知道他是谁。”
“说的没错。”
木下瞳略微变换坐姿,丝袜包裹的小腿带动鞋跟与地面摩擦,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但这只是我故意留给老师你察觉的信息而已——我的姐妹被录下那种视频,我必须要让你知道,别以为她看不见就可以肆意妄为。”
“游是我的未婚妻,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女人,我很爱她。有些事你一辈子也不会明白的……”
话还没有说完,明丽实邪的怪异声调再次迫使注意力涣散,“我知道老师想说的意思,我也很愿意跟老师聊聊游的事情。”
“不过呢,首先我更好奇老师一眼识出我以前身份的原因。是还不够像女人吗。”
“……嗯。”
除开事先组织好不管对面是谁都会说的话,之前则是因为可能伤害到游。仅此而已,没有义务回答。
安藤偏过头,避开木下瞳直刺刺的视线。然而视网膜上却产生了实在的幻觉:无论焦点如何迁移,餐桌对面那张确实与身为女性的游有着几分相像的脸时时刻刻正在浮现。那个掌握羞耻秘密的人没有丝毫就此放过的意图。
如狭窄坡道上滚落的弹珠,事件自一开始即没有产生任何分歧的可能性……
“大概,外表上完美无暇了,”安藤绞尽脑汁寻找委婉又足够贴切的语句,“平常人肯定看不出来。但我毕竟是你曾经的老师,对每个学生多少记着点印象很正常,而且你也很有……特质。”
“我选老师的课已经接近三年前了吧,时间过得真快。”木下瞳浅浅吸了一口饮料,话里捎带的感情不知是为了单纯地支撑场面,还是源自内心的感慨,“三年改变了我很多。老师呢,你的课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只会死板地念课件看教案,同学当堂提的问题也回答不上来吧。”
“……”
“实话实说,大家觉得你讲的课写的文章都挺无聊的。”
“……”
“选修课嘛要求没那么多也就算了,你还要节节课轮流点女生提问,还整天盯着胸部和大腿色迷迷地看。有时候就连我也不放过。”
“……”
“据说选你课的人数三年加起来不超过五十个,是不是真的啊。估计也差不多。哎呀,这么说来是个女大学生你都记得很清楚吧。”
“……这个学期末我就离职,去时间更宽松的辅导班讲课,”安藤平淡地说,“农历七夕和游领证。”
“即使老师口中的游先天性视力障碍?”
安藤回应坚定毫不犹豫:“也不会成为我们相爱的障碍。”
“——所以我想强调离瞳游这个名字。”
木下瞳直视安藤黑颜色的瞳仁。
“离瞳游这个名字,你不觉得超出了汉字起名的范畴吗?她背后的故事不止是你以为的字面意义喔。”
“从前有一对姐妹,姐姐出生时不幸失明,妹妹幸运地拥有一副健全的身体。”
“理所当然,妹妹得到更多的照顾,从小学到大学一帆风顺;姐姐却早早地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外出打工,又被卖掉。”
“因为特殊的身体,年龄也小,在市场上又有卖点,还不怕惹上麻烦,姐姐很快赚到不少钱。但赚的再多又如何,她的生活不会产生丝毫的改善。”
“姐姐终于熬到了十八岁,熬到了二十岁,能开始自己独立的生活,但除了服侍男人和**技巧之外什么都不会,也没有以前那么值钱了。还能怎么办,找个老实人嫁了。”
“安藤老师,你是因知情而当然选择原谅她,还是单纯被欲望和床上技巧折服?”
“我……”
“老师不用解释了,你亲手录的视频里已经丑态尽显了哦。”
安藤分明听见从垂地桌布里传出鞋子脱落的清脆声音。
“现在勉强能补救回来,”木下瞳着有丝袜的左腿搭在安藤膝盖之上,大有继续深入进攻之势,“必须在老师身体里留下条件反射般的记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放任单纯的**,不顾真正的爱情。”
“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公众场合……”
藉由左腿的支撑,右足得以迅速袭击男人的要害部位,轻薄柔顺的纤维质感成为刺激皮肤兴奋的特效蜜素,野蛮的力道始终恰到好处地施加于渴望兴奋的地带。
冷静一点,对面不是什么游的妹妹,只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老师还在忍耐什么?还在坚持什么无谓的观念?或者根本只是头对姐姐那样的女人**的野兽?”
“呜……啊……”
粗暴的踩踏忽而化作温柔的**,宛若骤雨急降之后拨云见日天晴气朗,紧绷的神经迅速得到释放,颅内意志被无情将军,象征尊严的闸口再无存在之意义……
脑袋放空、两腿疲软地踏上自行车踏板。躁动的灵魂监禁身体,手脚仿若冗余的零件,游荡于夏夜清凉的晚风中无所适从。
最近莫名开始嫌弃公有的共享单车。
或许该早些买辆独占驾驶座的汽车。
O四:海边的游灵
难得的礼拜六早晨。
飞翔于蓝天的鸟儿偶尔停下来歇息一阵,恰好落在阳台上修剪雅致的花木,新洗净的衣物齐齐晾在那里接受阳光的洗礼;刚刚烤热的面包伴随果酱挥发着香气,干净明亮的瓷砖地板清晰倒映与恋人舌吻以后满足的面容。
所谓家的构成元素、**的圣地情怀,此刻被名为微型摄像机的物品打散,而当事人其中一方浑然不知,这对于明眼人来说无异于现场演示激情电影情节般的刺激观感。
“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走走吧。”安藤提议道。
名义上为了补偿每周习惯成自然的甜点时刻,抑或出自打破忠贞人伦的无穷负罪感,甚至包含一丝丝有意带着微型摄像机取材采风。无论原因为何,安藤皆强烈地渴望身着泳装的恋人可以伴随包容万物的宽阔大海洗涤自己的罪恶、重新燃起对纯粹女性的纯洁**。
“哪套好看,你帮我挑。”
只使用三分之一不到空间的衣柜前,游犹豫再三终于开口。
安藤已经以面朝抽屉背对游的姿势翻找衣柜。他当然不可能错过游的每句话,又总是温柔地为她多想一步、更深一层地体会她的所思所想,即使摘下玫瑰花时划损磨破自己的手心,例如这次的阴差阳错。
玄关前。
“骑自行车去,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公交要绕路反而不方便,”安藤换上一双人字拖鞋,“你坐后座,可能稍微辛苦一点。抱紧我,不舒服就说。”
“嗯。”
安藤打开房门,截然不同于促狭空间内循环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他的右手牵着游前往上过锁的共享单车旁,左手除了微型摄像机外,还拿着可拆卸的后座车架,那是确定将单车私有化后才添置的。
拥有一辆真正意义上的车,哪怕是二手的、油耗大也好,没有广播和空调都行,何必承受如此诸多的麻烦。
换车的计划必须早日提上议程。
但即便在现有的自行车上,仍然不乏追逐者和竞争者……
安藤和游距离共享单车越来越近,也只有安藤看见它座上坐着自己极不愿看见的人。他今天换了一身简单朴素的白色连衣裙,裸露的小腿在空气中踢踏,看似无所事事,直至注意到安藤与游。
不同于游敏感的声觉领域,仅凭嘴型变化传达信息是瞳的专属,安藤既无法视而不见,又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毫无掌握主动权的可能。
“……糟糕,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安藤故作夸张,甚至暂时放开握着游的右手,拍了一下大腿。
“学校那边还有些流程要走,跟新讲师的交接工作也必须今天交代好。”
“要紧的话就赶快去学校吧。正事重要,我们几时去海边都没关系。”
“今天可是难得的周末,居然被这件事情破坏……”安藤以只有最贴近之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小声抱怨。
游连最基本的星期六工作都没有质疑……
“我保证,明天我们有一整天时间,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真的不用担心我啦,”游转过身,面向家门口方向,“来得及回来吃中午饭吗?”
“估计……不行……”
“那晚饭呢?”
“我也不知道……总之不用等我,别饿着你自己就好……”
和瞳对话,安藤则收敛起他所有的温柔。
“这是我的车,你想干什么。”
“老师的车?市面上再普通不过的共享单车。”
木下瞳诡异一笑。
“我想去海边,吹吹海风、晒晒太阳。骑车顶多半个小时,老师载我去嘛。”
“你一个人坐公交其实更方便。”
“那些哪有坐老师这辆单车有意义,”瞳夺过安藤的拼接坐垫,细心安装之后如宣示主权般抢先坐上,“而且我就指定老师你当司机。哎呀,忘记提醒老师了,昨天的事情我都有录像,不听我的话,下次可能就是录像带……不对,录音带直接寄到姐姐手上了哦。”
“……上次那部微型摄像机,也是你故意放在单车里面的?”
“不然呢。老师公车私用那么明显,谁都知道老师你天天骑着它上下班呀。”
安藤默然。
说到底,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可能出现绝对意义上的,不小心将什么东西带回家的情况。
一路骑行,安藤一路无话。
为了尽快甩掉木下瞳这个包袱,一直选择距离最近的路线,后果便是偏离城市干道很远,多走许多人迹罕至的偏僻小路,而瞳偏偏属于不能忍受欠繁华和寂寞的那类人。
矛盾就此激化……
“还有多久才到啊,好无聊。”瞳不顾仪态地打着哈欠。
“大概十分钟吧,”安藤极不情愿地低头看了看表,却见瞳纤细的手指搭在自己的大腿内侧,“超近道是这个样子了,忍耐一下。”
“这么一块人烟稀少的地方,老师不如我们玩些有趣的游戏嘛。”
“别乱动……会翻车的……”
“是吗?那就更要‘抓紧’了哦——”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下肢乏力的正午。
“没带泳装,只能现场买了,”瞳刻意摆出一副遗憾的形象,“老师期待吗。”
开什么玩笑……
但为什么又偏偏那么诱人。
“毕竟曾经是个男孩子嘛,对于男人的喜好我也大概了解。”
瞳示意店员打包试穿过的其中一套的间隙,似不经意间拉住安藤的右手,轻声耳语。
“还是说,老师对我的身体也感兴趣?”
“……”
瞳忽然话锋一转:“这些竞争优势,姐姐从来不会有吧。”
“姐姐从来没有穿衣搭配的概念,美观与否总要先被别人知道才能轮到自己。姐姐只能作为被爱的那一方,几乎不能主动施予他人爱。”
“姐姐体会不到家庭的意义,就连我也不准和她有什么交集。家人一直警告,‘跟她玩的话,下场就和她一样’。”
“起初我以为,穿上女孩子的衣服才能讨大人喜欢。结果反而被打被骂、整整两天没有饭吃。”
“是因为重男轻女吗,但无论我怎么梳妆打扮、练习发声,揣测女性的心理,模仿再如何像一名普通的女人。”
“接纳**也好,练习各种体位技巧也好。”
“没有人承认我的努力。”
“相反,我居然从他们眼里看到对姐姐一样的怪异目光。我醒悟了:那是纯粹的歧视。”
“歧视就能正名自身的恶行,他们自己却是最凶残的施暴者;”
“歧视就能排斥异己的畸形,他们自己又能容纳集体的残疾。”
“共同的大过错不算过错,个体的升华必须要阻拦。”
“占地球表面七成的海水真的是蓝色吗?还是因为大多数人看到了蓝色才叫蓝色?”
“一个人难以改变**大海,但足以改变自己的水池。”
从太阳沉没于海平面,直至新月自那里升起,安藤情愿被瞳榨尽水液,**迅速稀释于蔚蓝之中。精为填海如此徒劳。
翌日早晨。
重蹈相同的路线、相似的情节,不过更换一名出演女主角的演员。当生活史和角色不再神秘、精心设计的诱人桥段被循环利用,恋人之间互相吸引的品质开始逐渐转变成另外一些并非不可替代的抽象构造。
一些有形有质的丝线。
O五:白液的黑夜
“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或者健康,无论富贵或者贫穷,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镜头?”
光影斑驳的彩色玻璃下,与游欣悦地面朝人造圣像。慈祥的神父手持经书,推进千篇一律的程序。
“我愿意。”
惟有如此应答。
“是吗?呵呵呵……”
见证者之一的他从长凳站起身,背对着视线跑步离开。
“瞳!……”
多想大声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多想伸手动腿,游的身体紧紧束缚上来。
或许真诚的心声就能得到回应,周围的景象不再是神圣的教堂,而来到幽暗深邃的地下空间。瞳终于在视野里不再渺小,进而渐渐放大。
待到那个更值得珍视的人儿走近,方才留意到他的表情愈发恐怖狰狞,右手始终藏在皮手袋里,锋利的刀刃突然间亮出,来不及任何反应,直接贯穿胸膛……
“啊——!”
怪诞的梦境太过偏离现实,安藤失声惊叫地坐起,顿觉汗水粘透了整件上衣。房内静地惟有时钟滴答滴答的声响游荡。源于黑夜的深黑压抑着一切光彩,子夜时分熟睡的枕边人依然酣眠。
和先有视觉概念后失明不同,据说先天性视力障碍的人,在梦境里同样没有图像。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即是如此。
似乎无所不能的梦境仍未网开一面。
似乎超脱现实的梦境情节如此贴切。
距离定下的婚期愈来愈近。右手边甜美笑容下游单薄的身体,安藤只觉负累沉重。
清晨喧闹的教室。
“提及顾城的名字,可能很多同学还没有什么概念;但只要我一念这两句诗,相信大家都能联想到那个人。”
相较于小班探讨的静谧,活泼热闹听课者众的大教室更能激发讲课时的激情与专注,原因在于讲台上每一举一动皆可深刻改造学生们发育并不丰满的思想观,而不再冠冕堂皇地为涉猎女学生们发育并不丰满的**。
最近出奇地心淡如止水。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黑色的眼睛不必多言,哪一块土地上才会孕育黑色瞳孔。”
“黑夜为何能给生来为感知光而存在的眼睛颜色,是黑夜本身就只有象征污浊的黑色,还是黑夜蒙蔽了眼睛天生的光彩。”
“黑夜象征着什么样的环境……”
却又不可否认一部分天生堕入无尽的黑夜。
——生于黑夜,与黑夜同行。
她是否渴望着大陆彼岸温暖的光明?
——生于黑夜,与黑夜同行。
她在何种浑浊不堪的破败孤岛里勉力生存?
——生于黑夜,与黑夜同行。
遗弃、虐待、性侵。
——生于黑夜,与黑夜同行。
掌握高超的**技巧,尔后,微笑地面对世界、面对男人。
——生于黑夜,与黑夜同行。
成为如共享单车般的玩物,任意驱使、恣意踩踏。
——生于黑夜,与黑夜同行。
再找个没有女**往经验的老实人嫁了吧。
“……”
思绪宛如润下之水于大脑中流淌,伴随刺骨的冰冷感冲刷清洗记忆里每处缝隙,霸占每一颗尚能思考的细胞;伤疤尚未愈合又再度被揭起,胸口一阵绞痛,痛感之剧烈迫使视界内天旋地转、色彩失真。
克制住呕吐的欲望,安藤几乎无法在跑出教室的同时呼吸着致歉。
月令行至五数,沿海的南方城市早已焦躁不安,太阳光线直射而落,地面铺满饱含温度又难以名状的色彩,远端象征笔直的信号灯杆与车道线亦不堪天时而扭曲变形。
视线所及似乎如此,听科普节目讲是由于空气散射会产生幻觉。将筷子插入水中看见折断的画面同样属于这个原理。
看到的事物不完全是观念里的事物。
身体会欺骗身体。
身体会欺骗灵魂。
裸露肌肤骑行在烈日之下绝对是个错误。皮表渗出汗水又迅速蒸发,留下粘稠的盐分,即便竭尽全力加快速度,争取到的风依然夹杂热浪迎面而来。
好在名为“家”的湾港近在咫尺……
“你回来了。”
“嗯。”
安藤侧身脱鞋祛袜,却见鞋柜里多出一双款式花哨的女款凉鞋,而自己穿惯的拖鞋不知所踪。
“姐妹给我推荐了份电话客服的工作,接接电话就行,”游的声线依然那么柔和,“三天白班两天夜班,还包一顿饭。你可以早点买车啦。”
“哪个姐妹能介绍工作,我怎么不知道。”安藤以目怒视双手抱膝、脚趾踏在沙发上看无声电视的木下瞳。瞳偏过头,反而用手势示意安藤保持安静。
“就是一些互帮互助的兄弟姐妹啦,大家都有困难嘛,建个群聊聊天互相加油打气……我发语音发的多,就有姐妹帮我联系了。”
安藤已大抵猜出自称姐妹身份的人:“你怎么知道这个姐妹靠不靠谱。”
听见安藤如此说话,瞳的表情急速降至冰点,饱含失望的眼眸甩过一侧又转回向着安藤,丰富而夸张的肢体语言要求他立即坐到旁边。
“你疯了吗?”
瞳奋力按住安藤的肩膀,贴紧耳朵气声轻语。淡淡的樱花香传遍面颊。
“好不容易给姐姐找的,你想毁了这个机会吗?我们难得创造出独处的时间。”
“放心啦,这个圈子里大家都真诚对人的。”
“……”
正因为无法亲眼证实,许多事情往往比预料中凶险……
瞳手指电视,多功能智能电视正在读取微型摄像机的内容,屏幕上赫然放映着交媾的不良内容。安藤惟一庆幸此刻没有声音漏出。
自不小心把它带回家还要更早的时分,事情就已定下无从回转的基调。
“好吧,面试的时候我送你去,顺便了解情况。”
得到应承的游看起来更加开心,尽管明明是她需要付出劳动。同样面露喜悦的还有瞳。
瞳命令安藤站起身,面向电视机和游所在的方向,然后突然间褪去他的裤子,腋下夹住毫无防备的分身……
“喂!你……”
安藤的失声即时被瞳化解。瞳从手袋里取出手机,利用短信功能开始打字,粉嫩的挂饰随风飘荡。
——要是敢反抗的话,你知道后果吧。
“……”
特殊的氛围下特殊的人物关系,配以无声的禁忌画面辅佐,恋人即在旁边似是而非被发现之间的游离,无论何者皆不应允许的行为反而滋生背德**,潜藏许久的**又一次冉冉升起。
——这么快就兴奋了吗。
曾经以为定居的住所便是固定的封闭空间……
——跟姐姐毁婚,然后跟我结婚吧。
——多少的**我都能让你解放哦。
瞳的攻势愈发猛烈……
——我要你用实际行动证明我们的感情。
上六:罗登的尾声
去他娘的回环叙述。
去他娘的首尾呼应。
我就想说些胡说八道。
我就想表达内心所想。
——我还是会选择游。
面色潮红的他坚持着打完字。
还在故作清高吗,还是我赋予的**还不够猛烈?
——我只能和你产生残缺的感情。这点你对我也一样,我们都无法否认,也无法改变。
原来这个固执的家伙居然还在顾忌无谓的事情……
——游虽然一样有诸多缺点。**旺盛也好,被其他人共享的经历也好,生活上亦艰辛不便负累沉重,我都清楚地知道。
——但她付出的爱却是全部。她将身体与灵魂一并托付于我。
——我实在很难做到,为了追逐一份残缺的感情,付出牺牲全部爱意的代价。即便我这么做,游也会向我索取更多而回报更少。
他的身躯似乎充满。他的精神力量在我心目中逐渐顽强。
——毕竟,我的**就只有那么一点啊。
我吃惊地再次确认没有看错那行文字。此刻他的脸庞流露出看似无比睿智的贤者气息。
能将共享单车私有化的男人,应该说无所不用其极的奸诈本质多少已经表现出一些了。
所谓的罗登仔。
或许我不应该让他把微型摄像机带回家的。
电视屏幕上播放着我辛苦得到的视频内容,在这片只能容纳两人的领土内,默示忠贞的排他性主权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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